「缺陷美」是我從小聽到大的詞彙,但這充其量只是家中長輩自我安慰的說法。在幼年時期持續性的矯正後,仍然無法改善我左眼先天性弱視(lazy eye)的症狀,失望的大人以「不完美才美」來合理化這一切。

五歲以前開始視力矯正,矯正方式就是在視力正常的右眼貼上一片白色眼罩遮蔽視線,再戴上眼鏡,刺激弱視的左眼練習看。每次只要一貼上眼罩我就不開心了,覺得自己很醜、很奇怪。我不喜歡自己的臉,不喜歡到連多看自己一眼都沒意願,即便媽媽用心打扮我,為我穿上漂亮的衣裙、編上精緻的髮辮,我仍然抗拒照鏡子。出門在外更是不喜歡路人的注視,頭總是壓得低低的。後來,媽媽也就調整成在家矯正治療,盡量不讓我帶著眼罩出門。

青春期,我開始糾結於我的大小眼,當時真的有很明顯的大小眼,左眼無神眼皮比較垂,但隨著成長五官改變,長大後狀況有比較好一些,靠化妝或者戴著黑色膠框眼鏡就能修飾左眼外觀上的瑕疵。通常我不說,不會有人發現我的左眼是打從出生就開始罷工的懶惰眼~甚至認識我十年的朋友也沒察覺。然而在成長過程中,媽媽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協助我重建外貌上的自信,有次看著我又嚷嚷雙眼長得不協調,媽媽很認真的告訴我,「好看不好看是內在和外在整體的質感展現,妳要懂得自己身形的優勢,從服裝剪裁、面料材質、色彩搭配、包包鞋款、皮膚保養跟妝髮去下功夫,找到自己的風格定位,做適合自己的整體打扮,人家看妳好看不好看是看全部,不會有人只盯著妳的眼睛看。再來,我更在意一個人的氣質好不好、談吐有沒有內容。不過最重要的是妳健康,妳平安健康。」。那次以後,我開始願意把注意力放到其他可以變得更好看的地方,漸漸不再糾結於眼睛長得怎麼樣。

除了自信問題,左右眼視力落差太大也導致我的左邊肢體反應速度很慢、身體平衡感很差、騎腳踏車不太敢左轉,小的時候還很常跌倒撞到。看書或者盯著電腦太久會更容易視覺疲勞,甚至眼壓過高,還有我的左邊眉毛永遠修不好…等,但這些都是有應對方法的,不成問題。

直到最近因工作疏忽休息,疲累造成右眼發炎,我才驚覺該是正視限制,請主管調整工作量的時候了。跟主管約了1 on 1,我說「想要調整工作量,最龐大燒腦的案子一樣留在我手上,所有主被動元件以及跟總部配合的事情都由我繼續負責,不過其他可以分出去的事情,希望由同事接手。」主管爽快答應的同時多關心了一下,「最近有發生甚麼事情讓妳想要重新安排分配工作嗎? 我覺得這樣很好,因為妳總會擔心麻煩別人幾乎不曾開口要我幫忙,也確實今年的狀況不管是工作量跟難度都跟前兩年不同了,是該調整。」我才告訴她眼睛發炎不適,隨著年紀似乎更需要重視整體健康,順道輕描淡寫讓她知道懶惰眼的狀況。

她嚇了一跳,「妳到現在左眼都是看不到的嗎? 妳很少跟同事們多說自己的事情,而且認識妳快三年,妳看上去跟一般人沒有兩樣,工作面就更不用說了,妳可以做最複雜困難的事情,完全獨立作業自己解決問題,不需要人擔心,我只管放權就好。早知道妳的狀況,我就會多留意了。」我回應她「左眼看出去模模糊糊一片,區分得出大面積色塊但是形體辨識有困難。對我來說,我不喜歡因為個人問題影響工作,私事在有必要的時候再跟信任的人說就好,就像現在這樣子告訴妳。其他不相關的人都不需要知道,也算是一種自我保護,畢竟,生活中難免有善於八卦、沒分寸的人,他們知道狀況會好奇,會想深入挖掘,如果不想被好奇被探究,那就讓一切看上去合理,不要給人半點好奇的機會。因為,我沒必要對不值得花費心力的人解釋我的全世界。」後來,我一樣自由調整工作節奏,適時走進茶水間看看窗外河畔的綠樹,我一樣可以工作生活平衡,掌握身心健康,在台北,大概也找不到第二家能夠跟公司環境相比的科技製造業了。

要說近期懶惰眼帶給我最大的挫折,那就是左邊肢體的肌耐力和靈敏度跟右邊身體有絕對的落差。健身大半年了,非常感謝我的教練班尼與陪練姊妹淘子維。如果不是因為年初體檢被醫生跟護理師唸了一頓,我可能還不知道嚴重性,他們非常用心衛教「不是做瑜珈也不是散步,是要做肌力鍛鍊」、「小姐,妳體脂率30%超標了喔」、「不是體重沒什麼變化,看上去不胖就沒事!」面對事實,我只能虛心認領錯誤,乖乖道歉說「對不起,我錯了……」也好再有這些耳提面命,不然我對於健身、培養長期鍛鍊身體的習慣也許還不至於上心。

第一次踏入健身工作室,幾個動作下來,其實我心裡已經有挫敗感,班尼說到「妳長期久坐只有散步習慣,身體有很大進步空間,不過,我發現妳左邊肢體比起右邊確實又更加無力喔,落差真的滿大的,有甚麼特別原因嗎?」噢!果然,在專業面前,我宛如透明,我的所有問題無所遁形。班尼是INFP,P人真的可以營造很輕鬆有趣但是又專業認真的訓練氛圍,我每周都很期待上課,而且他很細心,除了學生身體狀況的紀錄,連情緒都會標記,偶而提醒我「妳已經連續兩周情緒低落了喔!」我就會更有意識要調整自己狀態。半年來,我的關節靈活度、身體肌肉量、體脂率、身形體態、精神狀態都進步了! 假跨寬不見了,走路也不再外八,身體線條越來越鮮明,手臂、側胸、背部、腰腹臀腿都變細或變得更結實,全身都更有力氣,左邊肢體也慢慢在追趕著右邊身體的程度表現。

無法想像半年前我還在「我不知道我的背要怎麼出力,肩頰骨一帶到底要怎麼發力?」、「我覺得左腿根本無力不聽使喚,我蹲不下去」、「保加利亞蹲超級痛苦,榮獲我最討厭的動作第一名!」每次感覺力不從心,我就會麻煩一旁正在享受me time自我鍛鍊時光的姊妹淘子維陪練,子維也是班尼的學生,但他可是工作室裡最優秀的學員! 只是我總能和鐵錚錚的漢子以姊妹淘般的形式相處,總之,有人陪練比較不累~還有一個我覺得很用心的地方是,每一次上課的隔天,教練都會傳訊關心詢問我身體感覺怎麼樣,非常用心在陪伴學生進步。沒有任何商業利益,純粹發自內心感謝與推薦,所以附上班尼的官方line連結~

經歷了很多的轉折以後再回頭去看看,其實,面對真實的缺陷就好,無須為它包裝,缺陷一點都不美,如果硬是要跟美扯上關係,我會說童年時期爸媽懷抱一絲希望帶著我四處看診、願我能全然被醫治的記憶很有愛,以及我徹徹底底接納弱視眼,在生理與心理上學會與之共存的這些改變很珍貴。美不在缺陷,美在陪伴付出與接受跟轉變的歷程,即便我有一隻罷工一輩子的懶惰眼,我依然可以活得很美好呀!